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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一 — 七五:年关将近

   “可想明白了什么。”谢于渊进来时他正在服药,拿着空碗的手蓦然一抖。

  

  或许是本能的一种畏惧,他的目光很快的闪躲。

  

  “儿臣愚钝。”

  

  方才的提点他怎么会不知道,只不过,在那样的情形下他还是会去做。

  

  谢于渊打量了他一会儿,也猜到了他在赌气,或许是静姝的话触动了些,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不悦。

  

  宫人识趣的拿了那喝完的药碗,也知道父子二人有话要说,识趣的退了下去。

  

  “真愚钝还是假愚钝?”谢于渊走到了床边的椅子上,淡淡开口。

  

  空气中再一次陷入了沉寂,谢长时只想要回避,却怎么也回避不了。

  

  “父皇已经知晓了全部,又何必还要来听儿臣这不一样的想法,左右说了也是错。”谢长时咽了咽声。

  

  并非是他什么也不想说,而是他心中所想,他口中所所说,都不被天子认同。

  

  每每都会被斥责反驳,次多多了他自然也就不敢去靠近。

  

  “若那一日你的行为不再有这般浅显的错处,朕自然也管不到你的头上。如今你在什么位置上,你,不清楚吗?”谢于渊再一次的打量起他。

  

  他看得出他眼中有怨气,有想要逃避的心理。

  

  他沉默了,他突然觉得还不如不知道来得好,不知道的话,他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,处理起这些事也就开始畏缩了,反倒是没有之前的果决。

  

  谢长时抿唇,心里一直期待的东西已经渐渐的没有了念头,他只想要逃避,逃开这些是与非。

  

  他喉咙微紧,微微侧了头,才对上天子深邃的眼眸,就别开了,“儿臣自然不是父皇眼中那个最为优秀的皇子,也做不到那些筹谋,注定会让父皇失望的。”

  

  朝局混沌,从先皇时已经不清不楚了,别人也不会有成王的谋逆。

  

  如今这个局面比起最初的朝堂已经好上了不少。

  

  诚然,他仰慕这个君王,想要不断的靠近,哪怕是跟在他身边好好学着也行。

  

  可现今呢,这样的苛责,他实在寻不到当初那份情怀了。

  

  谢于渊严肃地道:“做不到筹谋,就不会在江州等上这么久。谢长时,你又赌了一次,只不过这一次你赌输了。”

  

  他微微停顿后,又继续道:“你除了赌对过朕的心思,他人的,你可曾对过一次?”

  

  第一次是凉州城,他深陷刑狱,只为逼天子现身。

  

  第二次是宫中戚昭仪之事,他自伤,只为让他彻底的处置。

  

  他说的不错,这两件事都是在赌他的权衡下的选择,赌他定然会选自己。

  

  谢长时略微有些惊愕的抬眸。

  

  话到了嘴边,却再一次没有了辩驳的理由。

  

  谢于渊轻笑一声,淡淡道:“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
  

  他摇头,神色已经淡然不起来了,这或许就是当局者迷。

  

  谢于渊压了压声音,道:“因为你惧朕,但是心底里却又觉得朕不会把你怎么样,所以你所有的行事就没有顾忌。你同他们最大的区别就在于,在重的后果不是死,而是一顿打。”

  

  谢长时只觉得心中一哽,他所有的心思就这样被剖开。

  

  是了,这确实是他的底气,只要不是投敌叛国,这样天理难容的大事,他做些什么到最后都是一顿责打。

  

  他在命令暗卫杀人的时候,早就已经将后果想的一清二楚了,最多不过就是一顿廷杖,若是以自己一时之痛,换取这短期内的安宁,换取自己那么一丝的快意恩仇,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划算。

  

  只是人本能的不愿意被他人这般看透,总是会找上什么由头去反驳一二。

  

  “可父皇就真的从未动过杀心吗?其实有的,成王一役后,您动过杀心了。江将军从边界回来,您就没有半分怀疑吗?不是没有,只是如今的儿臣,翻不起大风浪。”谢长时自嘲一笑。

  

  就是这父与子的默契,才让他们相互之间有不断的推测。

  

  天子可以想他所想,他自然也没有猜测他所猜测。

  

  “的确翻不起大风浪,朕从不喜他人妄自猜测,却也从不会急于掩盖自己的行径,企图找对方的破绽。喜怒不行于色,你的一言一行足以让所有人猜了个透彻。”

  

  “江永晟什么心性,朕自然清楚的很,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。朕敢把兵权给他们,自然也不会畏惧他们谋反。”

  

  “你有筹谋,可到底高估了人性,你看不清他们到底要什么,也不知道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,为了权势为了金钱的取与舍,你过于生疏了。你生来就有这皇子的身份,那么什么不去做,也离这最高权力最近,锦衣玉食甚至从不用担心这些金银的问题。你站的太高了,就永远也不清楚,他们会想什么,所以你赌输了,输的惨烈,甚至搭上了人命。”

  

  谢于渊没有留给谢长时反驳的余地,直直的说了这些,只是想告诉他,他败的惨烈极了。

  

  自诩清高,也就不愿同他们同流合污,也就不知晓他们的手段,不知晓他们能到那种丧心病狂的地步。

  

  站在高处太久了,永远都体会不到这种夹在中间的,甚至连生命都交付着的为难。

  

  想要的太多,可能得到的太少,患得患失过于严重,手段自然而然的也就强硬了起来。

  

  而最后是结局,不过是被逼到绝路的反击。

  

  其实两方都败了,但是他们部分的人依旧得以保全,而谢长时却什么也没有得到。

  

  “是,儿臣的确是料错了,也的确无法苟同他们的行为。今日之朝堂不可行此大道,却不代表明日之天下,不可行此道。父皇,若是没有一个念想,才是最大的悲哀。”谢长时不否认自己的错处,他的确过于高傲了。

  

  他瞧不上这些肮脏的手段,瞧不上这些来路不明的金钱,瞧不上清明之下的污垢。

  

  “大道之行,从不会一蹴而就,若连今日都过不去,何谈明日之大道,若此时此刻都站不住,依旧将自己至于云端,谈着不切实际的言论,注定只是一场空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72.年关

    这一场雪还是落下了,苍白的一片笼罩着整个长安城,白雪中挂起了红灯笼,市井中张灯结彩,热闹之意瞬间而起。

  

  “又落雪了。”他于窗边而立,抬眸望去只见苍茫一片。

  

  屋内再也不是他们三个了,清影离开了彻底离开了,只剩下原青和他。

  

  “年关已至,来年总会胜过今年的。”

  

  原青在一旁安慰道,这一年风风雨雨也已经过来,局势虽说不明朗,可也没有初来乍到之时困扰。

  

  朝文殿,寂静的很,自那日天子问完话后,第二日他执意要回朝文殿。

  

  如履薄冰的日子,他委实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忍着。

  

  “年宴替我辞了。”谢长时猝不及防说了这么一句话。

  

  他已经几年不曾出席过这样的宴会了,也不想在众人面前露脸,这样的应酬,此刻他无心理会。

  

  原青有些不理解,面带着忧虑,“可这是殿下回来的第一次年宴。”

  

  陛下向来对他苛刻,此刻如果回绝了年宴,也不知道后面又要翻起什么风浪。

 

  “无事,年关,他不会动手的。至于冷言冷语,已经习惯了,倒是没有那么的在意。叫他们也不必拘着了,这里不需要他们的伺候了。”谢长时吩咐道。

  

  静姝的一段回答让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,当年的人,他已经派亲信去查了,他们不是天子的人,能查到的事情也只有他知道。

  

  他也告诉了苏溪泽他的想法,在外面的事情也只能苏溪泽照应着了。

  

  “殿下,公主大概率是要去的,您不打算照应着些吗?”原青还是希望他能够去的,他实在是不想看到殿下受到斥责。

  

  这大半年来,他瞧见了太多的苛责了,他替他不平。

  

  谢长时才关上窗的手蓦然一抖,寒意好像顺着那没有关上的缝隙,直直的灌入他的衣袖,又透过了皮肤钻到了他的心里。

  

  或许这世间斩不断的情感就是这样,自己明明不愿,可依旧还是会因为其他的事情不断的斟酌。

  

  他轻笑了一声,缓缓道:“父皇会照应的,也无须我去关心什么了。”

  

  他说这些的时候自己的心是痛的,是啊,父皇会照应她的,可是自己呢?去与不去都不是他自己能完全决定的。

  

  原青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已经有些触动谢长时了,也没有再说下去了,默默的退了出去了。

  

  谢长时走到了桌案边,坐到了凳子上,拿起来一杯茶。

  

  他将自己心中的思路再一次理了一遍,总觉得当年定然是出现了什么其他的问题。

  

  默约到了晚间,苏溪泽翻了进来。

  

  “嘘,我是偷跑过来的,有略微的线索。”

  

  谢长时默不作声,有些差异的看着他。

  

  他原也没有想着让苏溪泽忙碌,毕竟春闱将至,他不敢过于的叨扰。

  

  此时必然也是趁着宫宴间的混杂溜了过来。

  

  “机缘巧合下找到了风竹姑姑,目前只留着一个人跟着,并没有冒昧的去打扰。”苏溪泽压低了声音说着。

  

  谢长时早就已经将殿内殿外的人遣散了,宫中年宴是大头,而宫人们私下也会聚一聚,他自然也不会阻拦着,且随他们去了。

  

  “她,当真知道些不一样的吗?”谢长时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微微一颤,在临近真相时总是会畏惧真相。

  

  “这我就不知道了,但是十多年过去了,这些人实在是太难找到了,何况你要避开陛下的人。”苏溪泽蹙眉说着。

  

  静姝中易水寒毒的事情满宫只有谢长时和林太医知晓,毒性尚浅,只要不触碰相克之物不会有什么大的事情。

  

  他母后又恩于林太医,这件事不会轻易被天子知晓,他倒是放心的很。

  

  从前他觉得这是药引可能从前研制时灌下的药,可这一次他不这么觉得了,他觉得是娘胎中带着的毒。

  

  反推回去,母亲必然也是中毒的,可是为什么会中毒呢?

  

  这就得再往前推了,实在是有些困难。

  

  “苏相可曾同你讲过往事?”谢长时自己也只是翻阅过记录才了解从前发生的一些事情,但是具体的他不得见。

  

  苏溪泽思索了一番,缓缓道:“不曾,先皇后的事就像是忌讳一般,父亲从不敢同陛下提起,纵然是提起也是称赞她的恩德。”

  

  谢长时早就已经料到了结果,有时候就是不甘心罢了,忍不住的问上一问。

  

  “你上回同我说过你的心意,我也不瞒着你,”谢长时想起了另一件事,有关静姝的事,也关于他想要知道的事,继续道:“他同我一样,身中易水寒之毒。”

  

  苏溪泽面容差异,眼眸中的怜惜、惊奇、惶恐杂糅在了一起。

  

  半晌,才缓过神来:“近期才发现的吗?”

  

  “上回在宫里她该是误服了什么,林太医诊断的,只我们三人知晓。你若是有什么顾虑,不能亦或是不愿娶她……”

  

  “我喜欢她,从不是因为她的身子,无论时间长短,我都会尽我之力,护着她。”谢长时还未说完就被苏溪泽打断。

  

  “也罢。只不过这毒的渊源又可以深究。我怕是不理清这些,不会善罢甘休了。”谢长时轻叹了一声,明知艰险,却毅然决然的要去做。

  

  不为什么,只求真相不被掩盖,只想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愧疚,自己所收到不公正的待遇是否是该受的。

  

  只是不想被污垢蒙了尘。

  

  “你要有分寸,所有人只知道,皇后是自刎换下了这江山。”苏溪泽明白谢长时的心情,只不过被人发现了难免又是另一番说辞,只怕他被指责心术不正。

  

  谢长时点了点头,带着些无奈道:“我自然知晓,不然这么多年,也就不会有一人去质疑。只是我不明白母亲当年为什么会离开,这其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。”

  

  “自静姝回来后,陛下必然去查当年的事了,至于结果如何,不可知。”

  

  谢长时会心一笑,他的人可以跟在身后去查。

  

  苏溪泽也清楚他想到了什么,到底方向有些不同,他补充着:“可结果是不一样的。”

  

  “爱欲至深,所能看到的更少了。你先回去吧,苏相若是久久不见你也不好。”谢长时淡声道。

  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  

73.春闱前夕

    “大齐的意思是要送一个公主来和亲。”谢于渊看了桌案上的密折,打量了底下侍立着的谢长时。

  

  谢长时略有所思,只听见了话音落下,却没有听清方才讲了什么。

  

  他略带着惶恐抬眸,未语半分。

  

  只是谢于渊猜透了他因何而失神,缓缓道:“他考第二场,你紧张什么。”

  

  “儿臣不曾下场,故而才会有些焦灼。”

  

  他哪里会看不明白呢,虽然自己制止了他们明面上的来往,可私底下是拦不住的。

  

  这又是矛盾复杂的,若是彻底了放弃谢长时,那么必然是圆滑之人,他反倒是不放心了。若执意选择谢长时,又有些惋惜这样的才华在变故中失去了。

  

  没有两全法,才是最过于常见的。

  

  “他和静姝的事,你怎么看。”谢于渊本想问和亲的事情,只是提到了苏溪泽,难免挂念着静姝的事情。

  

  这么多天,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,许多次欲言又止的样子怕是想要问他的情况,又不好开口罢了。

  

  女儿有这个心,看上的这个人也是他看上的,倒也省的日后再挑人了。

  

  谢长时知晓天子不过是想要寻个由头,缓缓道:“公主嫁状元郎,并无不可。”

  

  既然二人都有这样的意愿,谢长时自然是不愿阻拦着的,若是能成,也少了一分担忧。

  

  谢于渊沉声道:“你的意思是,这状元郎,朕还必须点他了?”

  

  不过这话到底有些玩笑的意味。

  

  “儿臣不敢。”

  

  凡事有度,谢长时不会傻到去求这个,天子心中自有一杆秤,也轮不到其他人去说些什么。

  

  谢于渊今日也没有想和谢长时计较,重复了开始的话语:“大齐的意思是送公主来和亲,你怎么看。”

  

  谢长时心中咯噔一下,大齐只有一女,亦是齐帝最疼爱的人,而他的哥哥,也正是齐太子最大的政敌。

  

  而他的长姐嫁给了齐太子,此女他是怎么也娶不得的。

  

  “你的私心太重了,欲成大事要抛开的东西就不得不撇在一旁,既做不到也不必去谈什么大道。”谢于渊一眼就瞧出了他在想什么,无非是怕这其中错杂的关系牵连了谁。

  

  “许之重利,日后必然有不计的后果,儿臣不会迎娶公主。”

  

  谢于渊轻笑一声,过不出其所料,他只是问了一声,也没有打算逼迫他娶。

  

  至于所有的选择全在谢长时一人,是利是弊,孰轻孰重,也全交由了他抉择。

  

  “同你长姐的联系最好是断了。使臣来贺,公主来朝,朝中的口舌之争,必然多了起来,你私下那些事情,朕不愿说不代表不知道。”谢于渊眸光微寒,语气也带着几分寒意。

  

  上回责他之后,谢长时收敛了不少,只是去江州时私底下又传过一次信,风平浪静时,他也不会刻意去追究。

  

  使者来后就不一样了,处理的好无事,处理不好,只怕能把自己命搭过去。

  

  “是。”

  

  谢长时除了应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,没有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应下来了。

  

  说来也是,这一次纯属机缘巧合下听到了长姐怀有身孕,这才写了封信过去问问情况。

  

  他也没有刻意瞒着天子。

  

  “殿试后,吏部有一段时间要忙碌着,齐国来访也紧跟其后,最近就不要惹什么乱子了。”谢于渊淡淡道。

  

  谢长时回应后,看到了天子摆手,也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了,行了一礼,退了出去。

  

  见他走到门口时,谢于渊多嘱咐了一句:“你懂感情是好事,但也莫因为感情,误了大事。”

  

  谢长时微微一顿,是了,若是朝堂平静,他重感情也没有什么大错。

  

  如今大道不可施行,他的感情只会成为自己的软肋,成为别人攻击他最好的方向。

  

  走到殿外后,只觉得轻松了不少,心中的大石头好像一下子落了下来。

  

  只是在他抬步迈出时见到了谢长琋,眼中的瞬间出现了一丝怨恨,只是到底还是在宣政殿,他也只能忍着。

  

  对他微微作揖,淡淡道:“皇兄。”

  

  谢长琋也回了一礼,此处到处都是天子的眼线,他自然也不会做什么其他的说什么不该说的。

  

  “皇兄,最近合该收敛些了。”谢长时路过他身边时淡淡一笑,冷声说道。

  

  他忘不掉清影的死,这件事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放下。

  

  “收敛?”他跟着轻笑了一声,“我自然不像谢长宇一样沉不住气,至于二弟有什么本事那就让为兄拭目以待了。”

  

  谢长时顿住了脚步,仔细着打量着他多年不曾好好看过的兄长。

  

  别院前,他的兄长带他还是如亲兄弟一般,如今已经是生死之争了。

  

  皇权当真是迷人眼,竟让这所有人都失去了最初的样子。

  

  谢长琋也没有半分的不自在,大大方方的看着他。

  

  他淡淡一笑:“长时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的本事,也做不出皇兄这般的算计。”

  

  论计谋,谢长时自然是没有他这样的算计的。只不过他不屑于算计,却不代表他不会算计。

  

  “算计倒是不至于,只不过你自诩清高,看不清他们这些人罢了。”谢长琋倒是真的不在意这些。

  

  他只觉得出生上比不上谢长时,其余的自己没有半分的不如他。

  

  论计谋、论能力、论人心,他觉得自己比谢长时要好上太多了,何况天子的态度始终不明朗。

  

  终归也只是想要看谁才是最适合的人罢了,局势未定,鹿死谁手还不知呢。

  

  “那皇兄可要小心些了,多行不义必自毙。”谢长时沉下了脸,压着声音道。

  

  谢长琋释然一笑,并没有半点的怒气,好心提醒道:“我只相信,谋事在人,成事亦由人定。”

  

  谢长时没有理会,径直走了过去。

  

  春闱吏部确实同礼部一同忙碌了起来,今日就是天子问话他才来了宣政殿,此刻回去后又开始忙碌。

  

   

  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  

74.殿试

    苏溪泽在会试中拿了第五的位次,今日正好是廷试之日。

  

  宫中位次是按着名词排的,苏相避嫌并未在殿中,天子开始坐在了主位,翰林院和礼部的人在下面侍立着。

  

  待到开考后,考官也开始在场内转了起来。

  

  苏溪泽毕竟不是第一次见着天子了,种种威压也没有那么强迫了,想比于其他考生他确实镇定了不少。

  

  有的紧张的考生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,天子坐了一会儿,又在下面转了一圈,到。位置之时微微停留了会儿。

  

  天子在上座时,他确实没有太大的畏惧,可是来到他的旁边,只觉得思路瞬间断了。

  

  他微微一顿,见着身影逐渐的消失,心中长舒了一口气。

  

  谢于渊直接绕到了偏殿走了出去,这里就留给了主考官。

  

  殿试是天子亲自出的题,倒是没有会试时的谨慎与限制,若是想要完全可以天马行空的论述一番。

  

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已经开始有人陆续的交卷离开。

  

  他交卷的不算晚,殿内还剩些人,答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。

  

  “莫去。”谢长时拦住了想要上前一步的静姝。

  

  她略有些不解的看着谢长时,情绪瞬间低落了起来。

  

  “这里的人都不敢嚼舌根,为何哥哥要拦着我。”静姝想松开手,却被他牵制着,不禁有些哭笑不得。

  

  谢长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,手上的力轻了些,最后直接放开了。

  

  他轻声细语的说道:“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。可你要苏溪泽怎么想,让他觉得他日后的名次是因你而来吗?”

  

  诚然,他觉得天子会以社稷为重,若是苏溪泽实在是写不出他想要的东西,也不会去破格的给他好的名次。

  

  只是能进殿试的考生,文章都不会差到哪里去,层次自然也不是那么轻易被拉开。

  

  而一个人的文风,他的风格,纵然文章被誊抄过,隐去了姓名籍贯,依天子的能力瞧出苏溪泽所写的完全不在话下。

  

  何况每每课业都会被白轩呈过来给天子过目,一篇两篇看不出什么名堂,可他文风形成的一整个过程,天子都知晓。

  

  “可我清楚,父皇不会。”静姝压低了声音,似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同谢长时说。

  

  她从天子对谢长时,不,可以说对所有的皇子和朝臣的态度来推测,清楚的知晓,只要是和社稷相关的他都会把私情放置在了一边。

  

  所以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会影响到父皇的判断。

  

  一别近五月,她,只想近距离的和他说一句话。

  

  “若是差距过大,父皇自然不会。你也清楚,苏溪泽论述的不会太差,在相近的情况下,第一印象会占据大量的判断。”谢长时到底是比静姝接触天子久一些的。

  

  一些习性他还是清楚的。

  

  何况,在每一日的言行中,他看得出天子流露出的爱护之意,纵使那里面夹杂着愧疚与补偿。

  

  如果静姝只是远观,宫人自然也不会回禀,若是过去了,传到他的耳中,他只会权衡一番。

  

  因为这是目前唯一一件他能为静姝做的事情,公主尚驸马,自古就是佳话。给她一个最为体面的婚礼,在物质上尽他所能去补着十六年的缺失。

  

  这是她一辈子的事,亦是她“所求”之事,于情于理,他都不会视而不见。

  

  “他真的会因为我去改决策吗?”静姝一时间心中有些复杂,一面对于天子的偏爱而感到暖意,一面又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徇私。

  

  一个从为体会过这样偏爱的人,在最初得到时会有些惴惴不安,但一会儿就会被欣喜掩盖,但忧虑在之后又会夹杂。

  

  她总觉得,这份爱不属于她,得到时也只会小心翼翼。

  

  谢长时微微一顿,随即看着已经跟着宫人有些走远了的苏溪泽,释然道:“会与不会我无法料定,但是这个结果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满足大家。” 

  

  那日天子对静姝说,不必违着心唤他父皇,其实他所求的不过是她真心实意的一声唤罢了。

  

  至于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,一切都是要看形式说的。

  

  若是此刻,她冲过去谈论了几句,在天子眼中是变着法的告诉他,非苏溪泽不嫁。

  

  对于苏溪泽而言,就算他再怎么自信,在日积月累的照拂下只会不断的怀疑自己。

  

  何况还有人言。

  

  一段感情一旦掺杂了其他的东西,他就不纯粹了到了最后,也就更加的难以分辨了。

  

  冷静了许久,静姝才感叹的说道:“三年一场,高中的这些人对于朝中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,他们只会去翰林院修撰,也只是起点不一样罢了,翻不起什么大浪。”

  

  她略微停顿一会儿,又继续道:“但是对于有心者、猜测者、又或是身处事中的人而言,会不断的去想,是不是和自己相关,会不会这个结果不公平。”

  

  谢长时有些惊讶她能看的如此透彻,若是真的遭受了人言,她定然是最不乐意的。

  

  可是真当她明白了这许多,他只是心疼她,若是真的做一个天之骄女,万千宠爱系于她一身便罢了。

  

  可是这份爱对于懂事的人总是没有那么的友好。

  

  “是非在人心,越是利益相关的事,他们越是在乎。”谢长时有些无奈的开口。

  

  “我明白了,多事之秋,谨慎些也没有什么不好的。何况,我也不该急于一时,我想,没有任何掺杂的金榜题名,才是他最想要的。”静姝淡淡一笑,似乎已经释怀了。

  

  她能接受苏溪泽所有的名次,也喜欢他所得到的都是堂堂正正的。正如他所想,他不想要靠父辈的光荫,去获得些什么。

  

  “也难怪他会欢喜你。”

  

  在静姝说道这些话的时候,谢长时突然想明白了,想明白他们为什么可以发展到这个地步了,因为她懂他、理解他、尊重他,甚至可以支持他的作为。

  

  无须在一个家族的角度去不断的捆绑他。

  

  “这几日,我不会去宣政殿了,我只希望父皇能秉公而判。”

  

  “你怨这些吗?”谢长时忍不住的想要问,如果只是普通的人,在科考后,她完全可以去问他如何,去一起共享这些欢乐。

  

  “我不怨,世事本就不易,我不想无理取闹。”

  

  

  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  

  

  

    

75.逐渐失望

   冰冷的青石地上,谢长时跪了一夜,眼见着东方既白。

  

  初春的寒意早已经吞噬了他,疲惫露在脸上,只凭着强大的意识支撑着沉重的眼皮。

  

  谢于渊神色凝重的从殿内而出,负手而立,见着他这般模样,内心复杂。

  

  他的神色寡淡下来,淡声道:“理由。”

  

  “防范于未然。”谢长时只说了四个字,他早就知道天子的问法了,无非是了解为什么做,然后再赏他一顿板子罢了。

  

  谢长时回避了好一段日子,有时直接歇在了吏部公署中。

  

  关试在昨日开展,任他如何防备到底还是出了些许的问题。

  

  关试不像会试般引人注目,该走的程序也不会少,他在一旁见着他们在夹带中搜到了相关的文章。

  

  他只有一种想法就是,泄题了……

  

  他早就已经想过无数种可能,可吏部礼部众人,究竟谁有这个胆量,拿这种事去冒险。

  

  题是天子过目过的,在这样的大事之上,是出不得任何差错的。

  

  两难之下,他还是决定先换了一套题,至于事后的事,也只能事后再筹备了。

  

  那题是白轩亲自出的,当时叮嘱他,一定要找天子,给他过目过。

  

  可是他没有。

  

  这本就是他自作主张,再拿去给他看,难免落得另外的风声。

  

  “好一个防范于未然,连带着朕,也防备着。”谢于渊的眸色蓦然转寒,语气中的寒意也不加掩饰。

  

  “不是防,只是怕打草惊蛇,再出纰漏。”谢长时也不想解释了,反正在天子眼中,他做什么都是错的。

  

  他如果直接来找天子了,那么必然会走漏风声,后续还会出现什么花样他实在是想不出。

  

  这样极端的方式,这样极端的应对,从来不是他想的。

  

  可是所有人都在逼他,逼迫他去做,他总是在万丈深渊处游走,稍一个不留神,就是万劫不复。

  

  谢于渊冷笑,并非所有事情都有完全之策,“二殿下能耐了,早就已经不满足于现状了,朕这个君父在你的眼中,只怕早就已经不值一提了。吏部已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了,宣政殿这个位置留给你如何?”

  

  谢长时从未如此肖想过,他不明白,为什么天子总是要把这样的事情套在他的身上,总是要无端的猜测他。

  

 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听自己的意思呢?

  

  这样的压迫难道就和夺嫡一起至死方休吗?

  

  “君要臣死,不敢不死;父要子亡,不敢不亡。”谢长时蓦然抬头,一字一句的说着,“儿臣从未想过大逆不道的事情,父皇若是要治罪,亦或是要了这条命,儿臣无半句怨言,又何必说这些诛心的话语。”

  

 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,恩怨当真是不能化解吗?

  

  父亲就真的不能对他有半分的柔情吗,哪怕有对静姝的一半好就行了。

  

  可是没有,也不会有。

  

  他们之间早就已经不纯粹了,仇恨的横亘,利益的牵扯,政见的相悖。

  

  哪怕生出了一丝父子情感也只会变的支离破碎。

  

  “朕的话语对你还有半分用吗?这样事情都敢做,怎么?后果却不敢认吗!”谢于渊只觉得气血上涌。

  

  从前的谢长时更多的是默默的受着,斥责一番也就罢了,如今他越是顶嘴,天子越是怒火。

  

  “听凭处置。”谢长时心中苦笑,似乎每做一件事,到最后就是争执、责罚草草收尾。

  

  他不是顽石,经过这般的打磨能做一个合人心意的玉石。

  

  他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想法,他也会委屈、难过、会想要父亲的支持与理解。

  

  他想,如果母亲当真不是因为他而死的,那么这份情感是不是就不会像今天这样,求而不得。

  

  可若是以母亲的生死为界定,那这分情感还有什么意义呢?

  

  又是一场可笑的弥补吗?冷落后告诉你是误会一场,再给上一颗糖好言相劝,说着放下过往吗。

  

  若是过往真的那么容易放下,那么他所受的一切的苦难又是什么,笑话一场?

  

  他仰望着天子,他总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,在云端之上从未失手,他吩咐以天下为局,棋子的调动间早已掌握了胜算。

  

  若真的有朝一日发现他错了,那又是什么场景。

  

  满盘皆输罢了。

  

  他感受到天子再向他走来,连带着压迫之意一并而来,让空气稀薄了几分。

  

  谢于渊的耐心好像在这一刻消失殆尽,所有的顾及和忍耐随之而散。

  

  “谢长时,你当真以为朕不会动你吗?”

  

  冰冷的声音从耳边划过,一字一句的落在了他的耳中。

  

  谢于渊眼底的愠怒之色再一次升起,下一刻所做的决定,怎么也猜不到。

  

  谢长时苦笑一声,“父皇动我的次数还少吗?”

  

  一年中不知道受了多少次的责打,受到多少次的斥责与打压。

  

  从来没有问过,他想不想要,只是一昧的施加,一昧的告诉他最后结果该是什么样的。

  

  有时候他真的挺羡慕苏溪泽,苏相虽限制他,可也是打心里为他好,对他的情感从来不藏着掖着。

  

  甚至会为他筹谋,替他抗下一切。

  

  反观自己呢?

  

  好像什么也没有,如果苛责是因为看中他,那么他宁可不要这样有时连理由都牵强的责打。

  

  他宁愿如谢长玠一样的自在,没有期待也不会失望。

  

  天子显然是被这句话怔住了,他确实动过很多次手。

  

  只是从来没有过放弃,在这一刻,他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执着好像都不应该。

  

  不应该逼迫谢长时入局,一个与这些权谋格格不入的人,倒是没有牵扯才是最佳选择。

  

  可到底是什么牵扯这他,让他一直以来,执意想要谢长时作为一个最为合格的继承者呢?

  

  他心里是不清楚。

  

  “滚回去反省。朕这一次不是保你,而是保白轩。”谢于渊厉声道,倒不是被他的话触动了,而是权衡利弊下,他不能在这个“风口”去责罚。

  

  他厌恶的就是,每每这个时候,他忍不住的动手,可又被时局所迫,不能责打。

  


  

  下一个故事就是反虐

  小红心破130更下一章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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