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意

囚笼（父子）一发完

  少年意识已经有几分模糊，身子也变得无比沉重，昏昏沉沉的只知道紧紧抓着救他的人的手。

　　

　　皇帝本对于他的存在没有那么重视，直到他满身是伤，鲜血淋淋，惨烈地依靠在他怀里，他才发现，这一切都是躲不掉的。

　　

　　少年的身世并不光彩，而是皇帝同一个奴婢所生。

　　

　　年少情起，也抵不住这世俗的言论，随着时间的湮没，消失在了尽头。

　　

　　只是苦了这孩子，十七年流落在外……

　　

　

　　　

　　1.

　　我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，瞧见了屋子里不一样的陈设，仅有的一盏风灯，被搁在角落里，光线忽明忽暗。

　　

　　阵阵的疼痛才身体各处传来，甚至连抬手都有些费劲。

　　

　　我一遍一遍努力的去回想，在我遇上刺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，可模糊的记忆，没有半点踪迹可寻。

　　

　　看这样的布局，倒不像是一个简单的处所，闻到了一股厚重的伤药味，有些呼吸不过来。

　　

　　我不敢呼唤，在这样陌生的环境，我只能静静的等待。

　　

　　可伤口已经被好好的上药了，看似并没有什么恶意，可人心隔肚皮，实在是不敢想象，这到底是什么人。

　　

　　一阵强劲的风雨压下，风雨声叫嚣不断，透着殿角处的油灯，大半竹枝皆已弯了身躯，风吹叶落沙沙作响。

　　

　　不知过了多久，我听见了一声斥责——

　　

　　“放肆！”

　　

　　再一次睁开眼，就瞧见了屋子里黑压压的跪了一片的人。

　　

　　我，不曾见过这样多的奴仆，也不曾感受到这样强的压迫。

　　

　　他将目光移到我的身上，我只对视了一眼就急忙躲开。

　　

　　深邃的眸光中带着不容置疑，又有一丝的狠厉，还掺杂着些许的爱惜。

　　

　　我属实瞧不清他最为真实的想法。

　　

　　“何时醒的。”他开口淡淡问道，余光之间，我仍然能感受到他对我神情的淡然。

　　

　　我也不敢隐瞒，缓缓开口：“昨日夜里。”

　　

　　在他的压迫气势之下，倒是显得我十分的弱小。

　　

　　在我说完这话后，明显感受到他的怒火又盛了半分。

　　

　　“拖出去。”

　　

　　我只听见他道了这样一句，我虽不知道他们之后的结局，但也是知晓，不会有太好的后果。

　　

　　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求饶声，声声烦乱入耳，让我本就慌乱的心更加的畏惧。

　　

　　此刻，我突然彻底的明白了他是谁。

　　

　　他，便是那站在权力顶峰的人，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了他人的生死。

　　

　　而他们或许只是无心之失。

　　

　　我手中的手不由的颤抖了下，或许是和他搭着了，还是怎么的，竟让他察觉了半分。

　　

　　他皱了眉头，话语中略带着些不耐烦，“在宫中，不比外面，做错了事，便要承担后果。”

　　

　　我还未曾开口，他又接着解释道：“你是朕的皇子，至于为什么在宫外，也不必去深究，往后这就是你的屋子。”

　　

　　也正是这一句话，彻底的将我所有的困惑都解释了。

　　

　　是在宫中，而他却不逼迫我行礼，足以证明我并非是一般的人。

　　

　　我点了点头，轻唤一声“陛下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他似乎有些的惊异，但也没有说哪里不对，没有指出半分。

　　

　　“派人刺杀你的陈氏已经伏诛。”他起身要走，却不忘告诉我这样一个消息。

　　

　　然后也没有回头的径直离开。

　　

　　我说不清楚这到底是对我的关心，还是出自于君主不可被触犯底线的反应。

　　

　　我只能清楚的感受到，这便是他人口中，杀伐果决的帝王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2.

　　青竹轩很大，院子里所有的布局都比他原先住的场所要精致些，庭院中种着各色的花，似乎还有些许的草药，那一小片竹林倒也是和着宫名相衬。

　　

　　有一瞬间，我觉得自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，就连一棵草都比我要合适留在这儿。

　　

　　我的父亲不让我去深究当年的事情，而这些宫人似乎并不愿意同我多说些什么。

　　

　　对于一个来路不明的皇子，只怕没有人愿意把身家性命搭在这里吧。

　　

　　一个月过去了，我依旧瞧见了众人古怪的目光，我如同一个闯进陌生人的家中，每一步都必须得小心翼翼。

　　

　　可，这好像该是我的家。

　　

　　很快我又嗤笑了一声，我哪有什么家呀，这里似乎也只是我的一所收容所罢了。

　　

　　“大殿下，您不能进去……”宫人拦着他不让进来，可是哪里抵的住他有备而来的闯入。

　　

　　前月里，他出门办差，在外便知晓了这个莫名而来的皇子。

　　

　　我忐忑不安地朝他走过去，这一个月期间，我不曾听闻宫中的任何事，我所知晓的事情，也是我从宫外所知晓的。

　　

　　青竹轩的人自始至终不曾与我主动搭话，起初对我还算是恭敬，可自第一日后，我的父皇再不曾来过。

　　

　　而我也沦为这宫中众多不起眼的皇子中的一个罢了 。

　　

　　我看见了他，身上比我多了一分贵气，他才是这正儿八经的宫中出来的皇子，又岂是我这寄养在亲信家中的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子。

　　

　　他顿住了脚步，单手负于身后，自上而下的打量着我，眼眸中带着笑意，不是亲和的笑。

　　

　　而是一种嘲笑与不屑。

　　

　　毕竟像我这样的人，拿什么和他一同去争些什么呢？

　　

　　“见了我，该行礼。”他淡声说道，自带着一分清冷与傲气。

　　

　　我不欲惹是生非，毕竟名分未定而我也走不出这个宫殿，只是简简单单的躬身行礼。

　　

　　他淡然一笑，许是觉得我也不过如此，并没有什么底气罢了。

　　

　　一样的臣服在他的脚下。

　　

　　“青竹轩这么好的屋子，给你，当真是辱没了它。”他随处观望一番，带着些可惜的情态对我嗤笑道。

　　

　　我抿了抿唇，心中已经开始了轻微的挣扎，曾几何时，我并不愿意来到这所宫室，它困住了我，而我却像是一个物件一般，任人观赏。

　　

　　宫人们谄媚极了，谁都清楚大皇子是这宫里最炽手可热的主儿，此刻巴结了，日后的前途大概也不用愁了。

　　

　　我瞧见了他们的冷漠的目光，似乎都不愿意为我便捷半分，而希望看我的笑话，最好，我可以离开，他们也有更好的去处。

　　

　　“可屋子就是用来住人的，殿下若是喜欢，便去求陛下赐予你，又何苦来这里逞个高低。”

　　

　　我本就不是一个可以忍气吞声的人，只是这一个月已经磨了我大半的性子。

　　

　　可……

　　

　　我这样的人便可以让人欺负吗，皇帝蓦然的接我回来，也只是为了出气吗？

　　

　　那又为什么要给我这些，是施舍吗。

　　

　　或许我不是养在这深宫中的人，连说话的语气都不如他沉默时的气场强大。

　　

　　凭什么同是皇子，我便需要接受他的冷嘲热讽，需要去体会宫人的趋炎附势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的意思便是父皇有心抬举你？”他冷笑一声，又像前迈了一步，离我更近了。

　　

　　我不愿意惹是生非，也不想去理会他没有理由的责问，我只想要逃避。

　　

　　“殿下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。”我有些匆忙的就想要躲开，在这里我摸不清所有人的态度。

　　

　　或许本就是我横插一脚，打破了所有人的原本的轨迹。

　　

　　我转身欲离去，青竹轩明明是我的住所，我什么要这样委曲求全。

　　

　　“拦住他。”他寒声道。

　　

　　我本以为会是他带来的人拦住我，而我的宫人会视而不见。

　　

　　可自来了宫中，我似乎没有预料准过一件事情。

　　

　　正是青竹轩的人拦住了我的去路，将我押制到他的面前，我似乎瞧见了所有人的嘲讽，他们似乎都认为我不自量力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到底要做什么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不过是一个贱婢之子，没有规矩，你也配质问本殿下。”他轻笑一声。

　　

　　日后凑到了我的跟前，抬手扇了我一巴掌，右边的脸瞬间是火辣辣的疼痛，甚至已经有些麻木了。

　　

　　不过他似乎并不满意，又对着一旁的宫人道：“掌嘴。”

　　

　　他下这些命令的时候似乎并不需要什么理由，只许要动动嘴皮子，就会有人替他完成这一切，无论对错。

　　

　　我听着他的话，想也不想就再次强调道：“这个宫门，不是我想进的！”

　　

　　皇帝不许我出青竹轩半步，而我只能面对这些并不想伺候我的宫人。

　　

　　起初他们只在背后说我，后来甚至已经开始不避讳我了。

　　

　　毕竟至今我都没有被明确的定下位分。

　　

　　可在外我再不济，也是院子中的贵公子，从来没有人提过我的身世，也没有人这样的束缚我，他们或许只要我活着就行。

　　

　　但是我有自由，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事，不必这般委曲求全。

　　

　　巴掌瞬间而落，不比方才轻半分，左脸瞬间疼了起来，整个面颊都火辣辣地疼，耳朵也响起微弱的嗡鸣声。

　　

　　这么多年，从来都没有人这般动过我，自进宫来，我所有的日子都变了。

　　

　　变的尊严扫地，没有了气节。

　　

　　可是大皇子还没有满意，他们就落下第二掌，第三掌……

　　

　　我挣扎的要离开，却听见了他一声，“罢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宫人在此刻也松开了我，只是怒气上头，总会做一些超出理智的事情。

　　

　　我想，我还剩什么呢。

　　

　　一条贱命罢了，连自己的身世都是道听途说，得不到完整的解释。

　　

　　我下意识的去还手，只是在换乱之下，他躲开了些，也只是我的指甲划到了他的脸上，或许有了一道红痕……

　　

　　后来的场面开始混乱，我只记得我被所有人压制着，数不清的手脚都指向了我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3.

　　最后的收场还是皇帝亲自来了，外边又跪了乌压压的一片人，只是这一次还有我。

　　

　　我记忆中的他，是模糊的，我只见过他一次，说来也是可笑。

　　

　　我的生身父亲，我只见过一次，我分不清他的喜怒，也不知他的态度。

　　

　　昨日的雨湿了台阶，地上有许多滩水，我跪在外头，只觉得这湿意一点点的在膝盖处蔓延。

　　

　　或许，于他而言，我什么也算不上，我于身边的宫人们一样，低微到了骨子里。

　　

　　而他只需要保住我的性命。

　　

　　他同大皇子在屋子中，太医也请了二三人，一道为其治伤。

　　

　　可是好像，我才是伤的最重的。

　　

　　不知道跪了多久，已经失去了些许的知觉，我只觉得难受极了，身心不适。

　　

　　他既然这般的不在意我，又为什么要生下我，又为什么要将我接到宫里来，这般的作践我。

　　

　　默约半个时辰，里面的二人才缓缓出来，大皇子被人扶着从里面出来，路过我时，眼中尽是不屑。

　　

　　“动手的拖下去，杖毙。”皇帝冰冷的声音在院子中乍然的出现，让跪着的所有人打起了寒颤。

　　

　　是了，他最宠爱的儿子，可以打我伤我，可我再不济，依旧是他的儿子，还轮不到宫人的欺辱。

　　

　　他们，会错了意，自然也就留不住命。

　　

　　呼喊求饶声再一次的想起，唤起我我内心深处的回忆。

　　

　　这样的责处，第一次是为了我，第二次好像还是为了我。

　　

　　“跪三个时辰，好好反省。”他淡淡吩咐了一声就要离开，甚至不愿意再听我解释些什么。

　　

　　我以为，他就算是再不疼惜我，可还是会因为这个父子亲情中本在的血缘，来安抚我一番。

　　

　　宫外时，我也曾想过我的父母若是找回了我，也该去关心疼爱我。

　　

　　我也不至于孤苦伶仃过着十七年，他们不曾克扣我半分，却也不曾给我温暖半分。

　　

　　我承认，我陷入了那个温暖的怀抱，因为那是十七年的第一次温情，他不嫌弃我满身的污垢。

　　

　　可是，他给了我无限的希望，却又生生的将着些期待打破。

　　

　　他护我，又弃我。

　　
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我再也忍不住的开口，我只想要一个解释。

　　

　　哪怕他敷衍我一二，拿朝局的平衡来告诉我，他不得不去这么做我都会认罚，都会回头在原地乖乖等待。

　　

　　我知道，他会是这高墙中唯一的光亮，也是我年少不可得的救赎。

　　

　　我忍不住的抬头，等待着一个答案。

　　
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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